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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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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厲

受虐者答得稀裏糊塗, 嗆到?只剩最後幾?口氣。

求生欲負隅頑抗,擊潰不了半分力道。

周嶼程撩起眼皮對上眾人視線。

“怎麽著,在座各位沒吃飽?”

眾人訕訕, 前腳攆後腳匆忙離開。

...

衛生間隔絕烏煙瘴氣,姜洵撐著洗手池臺面緩了半晌, 一捧冷水澆到?臉上。

水流順著臉頰簌簌滑落,沾濕幾?縷長發。

她深呼吸, 像強行?給自己打一針麻醉劑。

思緒清空,她頂著濕潤臉龐往外走。

沒走幾?步, 大片陰影罩下來。

她被迫止步。

擡頭,一滴水珠掉落鎖骨。

“讓開。”

周嶼程耷著眼漠然?審視, 下巴朝北一揚:“出口在你後頭。”

姜洵充耳不聞, 執意往反方向?走。

錯身瞬間被周嶼程抓住手腕用力反扯,一股蠻力拖拽著她, 踉蹌時他卻果斷松手, 唯一的支撐斷裂,脊背猝不及防撞到?墻上,疼得她蹙眉悶哼,下唇咬出齒痕。

陰影繼而罩下, 周嶼程像座冰山擋在面前, 一句話不說,寒浸浸地等著她說。

姜洵胸口起伏著,藏在身後的指尖隱隱顫抖。

說話也沒了力氣:“周嶼程, 我知道你討厭我, 你要撒氣我們換個地方, 別在這兒無理?取鬧,我還要工作。”

音落, 周嶼程倏地笑了。

“工作。”他意有所指地覆述一遍,幽深視線打量她隱忍的眉眼,沈聲嘲諷,“說得這麽心甘情願,要不是看你現在這副模樣?,我他媽差點兒信了。”

她攥緊裙邊,不願低頭:“你很?高興吧,當初是我甩的你,現在看我過得不好你是不是特別解氣?”

周嶼程嗤笑了聲,饒有興味。

“姜洵,你是記岔了還是口不擇言?跟我分手那會兒你就?過得好了?照你這麽說我壓根就?沒氣可?生,解哪門子氣?”他微微低身直視她,眼裏的放浪頑劣一並湧來,嗓音渾啞,“還是說,氣我當年沒把?你睡夠就?放你跑了?”

姜洵心跳漏拍,下意識瞪著他。

周嶼程慢慢直起身,居高臨下的眼神鎖著她,一手掐住她下巴,冷嘲:“跟我發脾氣無師自通,怎麽到?別人跟前就?打蔫了?不會給人硬釘子碰了?這麽能忍,當時怎麽不跳完了再走,逃個什麽勁兒?”

她極力屏住呼吸,如鯁在喉:“那我還能怎麽辦,站在那兒裝傻嗎?”

周嶼程半闔著眼,幾?分鐘前極致的發洩換來一絲冷靜克制。

指腹摩挲她下頜。

“第幾?次了。”

她默不作聲。

“逼你喝酒第幾?次了?”周嶼程掐她下巴的手突然?用力,讓她僵著脖頸擡頭,“說話。”

她別開臉,又被他強行?掰正。

抵不住他深灼視線。

“第三次......”

周嶼程眼神一暗。

她艱澀吞咽一下,聲線虛浮:“前兩次是啤酒,我到?廁所吐了,沒出什麽事。”

一句用來安撫眼前人情緒的解釋,聽著卻像為欺負她的人開脫。

周嶼程冷笑,胸腔莫名?升起一股燥火:“姜洵,你也是能耐。”

她悶不吭聲,趁他松了點力道,她別過臉掙開他的手,想?從身旁縫隙離開。

邁了一步沒能逃脫,三兩下又被周嶼程粗暴無度摁回墻角。

她倒吸一口氣,細瘦脖頸迎上他堅硬手掌,指腹薄繭徐徐貼上來,擦過幾?道未幹的水痕,像撫摸又像壓制。

平靜冰層之下掩著巖漿:“你挺有意思,白?酒沒喝夠?”

姜洵眉心擰著,眼角噙了點淚。

劍拔弩張,非要跟他對著來:“不用你管,我自己能解決。”

周嶼程輕扯唇角,笑了聲:“姜洵,你果然?沒變,一根骨頭從到?頭尾都是倔。不想?依靠別人,行?,我順著你,飯桌上我忍得他媽想?殺人了也一句話沒說,你高興了?自力更生的感覺痛快了?”

她悶聲咬牙,微微蒼白?的嘴角被他指腹薄繭狠狠磨過,瞬間暈起一抹紅。

頸側脈搏在他指間顫抖。

周嶼程所剩無幾?的耐心被戾氣取代,利刃一樣?劃開她的隱忍。

“心虛了?你不是挺剛烈的?四年不見還想?著你有多能耐,身上能不能多長點兒刺,到?頭來也就?說謊的本?事長進了點兒,在我面前逞了幾?回能就?真把?自己騙了,你以為你這幾?年怎麽過的我心裏沒數?出了學校光長腿不長心?二話不說往外跑,你敢說不是因為害怕?”

周嶼程逼著她,淩厲目光貫穿她心臟。

防線徹底潰敗。

“是,我害怕,我害怕行?了嗎?快六十?度的酒我沒喝過,我怕他們逼我喝,怕喝醉了沒人送我回家,怕胃出血死在馬路邊,我承認......”她泛著一絲隱忍的哭腔,一口氣喘不上來,聲線細微又顫抖,“我承認我害怕......行?了嗎?”

周嶼程靜靜看著她,漆黑眼底似有暗湧。

半晌不知在想?什麽,他錯開眼低笑了聲:“費這麽大勁兒才能聽你一句真話,也是閑夠了,一天到?晚陪著你折騰。”

角落回蕩著輕微的喘,姜洵克制著鼻酸,感知他的手逐漸游離,移至她纖薄肩骨,替她別好掉落的披肩。

語氣淡下來:“當年你生活不順要喘口氣,我給你時間喘了,給我轉的錢我也照單全收了。你還想?怎麽,說出來我聽聽。”

沈默半晌。

姜洵輕微闔了下眼,無力地睜開。

氣咽聲絲:“周嶼程,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或許你是厭倦了一路坦途的生活,想?從我身上獲得一些新鮮感,但也只有新鮮感了,除此以外我什麽都給不了你。我是過得不好,但總有熬過去的那一天,就?算沒有你,我的生活也還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。我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,但你的不幸很?有可?能是我造成的。我自己的生活都一團亂,怎麽保證跟你在一起你能一直高興下去。”

她低垂眼睫,幾?乎用氣音補說:“我不敢保證。”

無言半晌,周嶼程退開點距離,給她休喘餘地,自己靠在洗手池邊上。

金屬聲清脆一響,點燃的煙暈起一隅沈悶迷蒙。

他沈沈紓解,在煙霧裏仰頭放空,嗓音倦啞:“還指望這幾?年你有什麽變化。果然?,跟以前一樣?膽小。”

“是,我膽小。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妥協,不希望未來有一天,你明?明?可?以跟一個更好的人結婚,卻因為當下預設出的美好承擔看不見的後果。萬一你家裏人就?是膈應我有一個不體?面的家境呢?萬一他們就?是覺得,我不能給你帶來像樣?的人脈和資源呢?買個東西都要考慮價值和可?替代性,你怎麽保證我們走到?最後,不被人擺在一個尷尬的天平上來回衡量?”

周嶼程冷哼:“凡事你就?沒想?過試試,一天到?晚只會逃。”

姜洵深吸一口氣:“沒錯,我就?是習慣逃跑的膽小鬼,我從小到?大的經歷只教會我權衡輕重,逼自己做出風險最小的選擇,因為我試錯成本?很?高,跟你不一樣?。”

一面長鏡倒映二人身影,隔著朦朧煙霧,像兩個極不相容的世界。

悄無聲息,一截煙灰從周嶼程指間掉落。

柳芷清懷他的時候決定打胎,手術臺都上了,她又後悔了。

最後生下來,孩子只是她用來拴住丈夫的工具。

後來發現工具無效,他就?被丟下了。

童t?年留下的記憶不太多,只記得柳芷清情緒多變,翻紅前的日子在倫敦活得像攤爛泥,不怎麽管他。

她不愛吃飯,只愛抽煙喝酒,晚上的消遣是跟白?人濫.交,差一步就?染上了毒。

後來又喜歡自我折磨,在後背紋下巨大的黑白?蝶翼,打四五個唇釘。回國翻紅之後開始洗紋身,上節目說自己怕疼,連耳洞都不敢穿。

周嶼程對生活沒什麽概念,從小到?大自認人生乏味。

唯一上癮的是煙,偶爾專註的是賽車,似乎總需要煙草和速度的刺激,才能感知呼吸和心跳。

另一個愛好是和狐朋狗友一起泡夜店,喜歡血液中滿溢的聒噪流經他四肢百骸,厭煩落幕後的空虛。

否則他找不到?充盈的意義。

姜洵說得對,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,誰都無法徹底理?解對方心底的痛苦與壓抑。

可?唯獨她的鮮活,她的孩子氣,能填滿他心底最空的地方。

她告訴他要好好生活,替他養好一株快死的白?山茶,給每一根香煙偷偷畫上禁止圖標,眨著亮瑩瑩的眼眸祝他生日快樂。

她經常把?瓶瓶罐罐落在他書桌,時間一長,他無聊的電腦鍵盤縈起甜香。

她就?是個可?惡的小窩裏橫,總是任性鬧脾氣,氣洶洶掀開他內心底牌,最後又溫柔地蓋上,在大雪天裏從他背上鬧騰地跳下來,牽起他的手,說再陪他走一段路,等走到?哆啦A夢的石墩那兒,雪花就?會落滿頭發,看見彼此六十?歲的模樣?。

...

煙灰又掉一截,沈入地面水漬。

周嶼程放慢腳步走到?她面前,對上她一雙通紅較勁的淚眼。

一根煙抽完也沒讓他好受些,只是嗓音浸得嘶啞:“姜洵,你也就?這點兒本?事,覺得我心疼?”

姜洵不說話,緋紅的面頰滑過一滴淚,被她倔強抹掉。

香煙無聲燃盡,最後一抹猩紅燙到?他手指。

他不移不動,仿佛未覺,直到?傷口細細密密滲出血,灰白?煙尾緩緩熄滅,掉落,橫在二人之間。

姜洵看見他被燙傷的指縫,觸目殷紅,模模糊糊映在她暈滿水霧的視線裏。

直到?罩著她的陰影逐漸散去,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,周嶼程稀松平常的聲音遠遠傳來。

“那幫人已經走了。你東西還在裏頭,想?要就?自己過來拿。”

“要是不想?要,就?算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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